作者：林紅
「快拿起筆來，將你看見的一切寫下來，使人一目了然，迅速地閱讀，徹底地明白，並且馬上傳遍天下。」上帝回答他了。一塊偌大的泥板旋即出現在他跟前，他的右手忽然握著鐵筆。
「我的計劃已定好日期，就似一匹野馬，衝勁十足，氣喘急急地往前飛奔。看啊！遠方已晃蕩起牠的蹤影，一不留神，就要闖進來。」他貫注全神，用力刻下上帝的一言一語，耳邊果真響起篤速噠噠的馬蹄聲。
「你等得不耐煩嗎？馬兒正來勢洶洶，我定意要做的事一定發生，絕不耽延。」他奮筆疾刻，將字寫得很大，費力無比。這些字太重要了，必須準確完整地永久保留。
上帝說：「凡內心歪曲、不肯誠實去面對自己敗壞的光景，還得意忘形，自以為往前進了，殊不知已敗退到懸崖的邊緣，快要跌落深淵！」他捏一把冷汗，彷彿自己已站在懸崖邊，好想抓到一根繩索的末梢，將他牢牢拉住。「惟有忠心信靠我，堅強站穩，遵守我的真道；在審判之日，我要拯救他們到底。」他好像真的抓到繩子的尾巴，繩索正把他漸漸拉離懸崖，帶他回到望樓。
泥板躺臥地上，他雙膝下跪，專注聆聽著要寫下的話。純潔的雲朵在天際盤旋，雲外之天發出晶晶烈光。隱約間，他看見一個記號，形似十字架。
耶和華的震怒一觸即發，巴比倫已搖搖欲墜，快要墜毀，卻仍未自覺。殊料，半世紀過後，主宰歷史的定期臨到，崛起的波斯國王古列率兵入侵，巴比倫的祭司竟大開門戶讓敵軍闖進來，這毀滅以色列的國邦終告不戰而亡。
「貪得無厭的民有禍了！你們酒醉就自欺，驕傲狂妄。」這聲音如洋海般漫過神人全身；他抖索著發軟的手，努力寫下去。「你們的慾望像死後那陰間的火焰般，燃燒無盡，不見熄滅。你們如同敲詐的債主，霸佔厚實的地塊，搶奪不屬自己的財物，不肯停止。聽啊！受欺壓的百姓積怨懷恨久矣，正舉歌洩憤，用他們的諺語譏諷你們。我也聽見他們的苦情，必要為他們伸冤。」
他寫著寫著，情緒顯得激越亢奮，想：「上帝，你終於回應我，要出手報應惡人了。」真令他欣慰。這惡人，在以色列、在巴比倫⋯⋯無論何處，上帝都要伸張正義。
「被你們剝削的人不知不覺間甦醒過來，要將你們從熟睡中搖醒。」耶和華的語氣越益嚴重，給罪人當頭一擊：「你們到處攻城掠奪、蹂躪無辜、殺人流血、逞兇行惡；到那日，各國的餘民要起來報仇雪恨，猛烈反擊，任意擄掠，直到你們成了俘虜，在世上消失。」
上帝欲言又止。微風拂過他的鬍鬚和髮梢，神人暫且擱筆，登高遠望，一任視線穿越無數大小山崗，停泊在許多個世紀之後⋯⋯遍地，依然惡貫滿盈⋯⋯他分不清，這是現在，還是將來？
上帝繼續說：「吞盡不義之財的人有禍了！你們別妄想城牆高聳、易守難攻，就能無災無難、安全穩妥。」神人受到鼓舞，更快筆疾刻，書寫的手並不會疲乏痠軟。
「你們用陰謀滅絕各國的人民，剝奪一切，逼他們到絕境。聽啊！你們用來搭築高牆的石頭正厲聲疾呼，要聯起攻擊這無恥的國；你們家的棟樑也同聲響應，紛紛翻出證據，定你們的死罪。」他忽感地裂天崩，到處飛沙走石，搖撼得很厲害。
「我已聽見遍地的怨情，定要伸仗往你們身上狠狠地打下去，將羞辱覆蓋你們，你們就嚐到自害己命的惡果。」他精神為之一振，感覺慈愛的上帝正用公義的巨臂摟抱著他，就更加細心地寫下這些一點一橫都不能有差錯的文字。
上帝又說：「四處屠城殺戮、壓榨奴工建造城邑的人有禍了！看啊，我豈可容讓暴行延續呢？我要為我的百姓爭戰。你們搶盡眾人勞碌而得、列邦耗力而建的一切，我點一把戰火，就通通焚毀，使你們付之一炬，從世上湮沒。」
天際再次雷聲轟隆，他感覺被海濤湧過，水勢漸漸漲溢，溢至頸項。在高天之巔，那十架記號正燦燦然、閃著寶石般的耀眼銀光，他看得悠然神往，好想靠近這光。
「這是一道生命之光。」神人欣喜若狂，抬著頭，自言自語：「我知道這光要普照全地。」光從天而降，點亮起他內裡最幽暗的角落。神人熱淚盈眶，激動地說：「今後，真光要來，向世人顯明耶和華榮耀的知識和祂大而可畏的作為；這光浩瀚如深海，要覆蓋大地，淹沒罪惡與苦難，地和其中的一切都成過去，惟有緊緊躲藏在真光裡頭的必保存生命。」是何時，光成為人的形象，將他擁進懷裡；神人只覺被光纏裹住，光與他捆成一團。
旋風再起，使他回過神來，傾心聆聽預言。「用暴虐下劇毒灌醉人的有禍了！你們害人喪失理智、不顧廉恥地赤裸身體，以侮辱他人為樂。」神人聽得怒火沖天，他恨透罪，與惡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們的報應來了！盡情喝醉吧，醉到瘋瘋癲癲、搖搖晃晃，把你們見不得人的醜態搬上枱面，你們就吃飽喝足自己的羞恥。我審判的杯要傳到你們手中，你們喝了，就將掠奪來的一切榮華富貴都嘔吐個淨光，你們必名譽掃盡，敗裂而亡。」
上帝言詞凜冽，刺入他心坎，攪拌起靈魂深處窩藏的黑塊，他瞿然而驚，連連打著寒顫。漸漸地，黑塊湧出他的自傲、自高、自義、自私……令他自慚形穢，心被撕碎！
神人雙手遮臉，哭得淚如雨下。他俯首伏地，滿懷痛悔，羞愧地坦露真心：「上帝，原諒我。我有甚麼資格為你發義怒，催促你行公義呢？連我自己也是罪人，我的心思不正，充滿妒忌、怨恨，還自以為正義，打抱不平，但我根本無法活出你的正直。」他滿臉淚痕狼藉，極其傷痛：「上帝，救我啊！鬆開那些把我纏得死死的罪根，不要掀開我的醜陋。」
一雙手溫柔地扶起他的肩膀，神人抓住這雙手，感覺手心有釘過的痕跡。他不敢抬頭，只閉上眼，讓這雙釘痕的手抱著他。他感到有鮮血自這雙手流淌過全身，那牢牢拴住他的罪根逐漸地脫落。他聳聳肩、抬頭挺挺胸，彷彿看見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屹立在耶路撒冷正中央，莊嚴而神聖。
上帝用依樣嚴厲的口吻，繼續說：「你們濫伐樹木去蓋造宮殿，殘殺野獸，破壞生態，蹂躪大自然。宇宙萬物的管治者要親自報仇，傾覆你們。」
神人畢恭畢敬地記錄所聽見的隻字片語，他感到那釘痕的雙手沒有離棄地攙扶著他，使他充滿力量，書寫得很起勁。
「拜偶像的人有禍了！」上帝勃然大怒，強烈地譴責：「你們要掌控神，就派人雕刻製造偶像，更假借這些用金鑄成的神像說話，藉此操縱百姓，自欺欺人。」神人憤恨地重重落筆，竟至額汗淋漓。
上帝說到痛處，極其沉重：「這些無價值的假神能幫助人嗎？可以當靠山嗎？你們竟然墮落到如此愚蠢的地步，扭曲理性，心思被蒙蔽，自造這些沒有生命的啞巴木頭石像，利用它們來迎合滿足你們的邪情私慾。」
「只有祢耶和華是獨一真神，」守望者仰起臉來，大聲宣告：「祢在聖殿的寶座中作王掌權，主宰全世界。全人類都要肅靜，用敬畏的心聽從遵守祢的命令。」
天空晴朗得寬闊無邊，他感覺很舒坦，就擱下筆，喜孜孜的張開臂，與廣袤無垠的蔚藍相擁抱。晴空深處，一道皎潔的光暈穿過他，他與光融為一體⋯⋯
（下周待續）
（章題圖片來源）
林紅
香港出生，在地球繞了大半圈，目前定居英國，養有三子女。早年於基督教報社任職資深記者及編輯，婚後全職持家，輟筆廿載，被聖靈喚回寫作的初心，成為自由作者。文章散見於香港、台灣及美國的華人基督教報章及雜誌，曾多次獲徵文賽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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