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倩

筆按：

由於本文論及自殺問題，如果讀者曾經有尋死的念頭，請盡快就醫，不要拖延，因為越早尋求醫治，不論是藥物或心理治療也是事半功倍的。我就是經歷過，才敢如此斷言。在社區有很多機構可以提供協助和支援，請不要介意自己真的出現情緒困擾，這其實只是病倒的一種，只是要花一點，甚至較長的時間才能康復。與自殺相關的新聞一宗也嫌多，求助才是愛自己的行動——請好好珍惜生命。

在此先讓讀者們了解多一些關於我的背景。我是在浸禮後不久首次情緒病嚴重病發，被送住精神科禁閉病房，使我無數次萌生一死了之的想法。可能就是因為「不可殺人」這個誡命，結果令我沒有行動。然而，由首次病發到此刻，我不會慶幸自己沒有選擇走到這一步，但亦不會為自己沒有掛掉而大唱「哈利路亞」，因為沒有值得可慶祝的原因。

雖然我現在仍然生存，但對我來說是艱難的；雖然有藥物治療，卻難以預計「自殺」這頭猛獸會不會突襲我本來脆弱的靈魂。自己信了主那麼長時間，對教會的牧長都說「自殺的人沒法到天堂」仍抱有懷疑，甚至仍然心存很多疑問：到底自殺的人能否得救？他們可否得蒙神的允許在天家安息？與人自殺的基督徒是否對神沒有信心？當我和精神科醫生討論自己無數次企圖自殺，我真的沒法跟人說「信耶穌一定會得喜樂的生命」，至少在我初信的日子從沒發生過；我也在心理學家面前哭過無數次，每次會談都無法就「為何要生存」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如是者，我就這樣戰戰兢兢地像踩著鋼線般生存至今，但背後最大的原因不是因為第六誡「不可殺人」，而是因為第五誡「當孝敬父母」。除了親生父母之外，我也視我的心理學家，以至陪我走到今天的精神科醫生如同再生父母，我難以相信自己的父母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去面對自殺後的自己為他們帶來的遺憾與傷痛。曾有多次企圖自殺紀錄的我，有時會反智地想，如果這個方式可以令他/她橫衝直撞的情緒終可剎車，究竟是不是好事？我沒法給自己答案。

人在最痛苦的時候，他們經歷從希望到絕望、從光明到黑暗，但他們往往可以清晰且理智地思考，如果自殺所得出的好與壞、。我會憐憫他們為何選擇這條絕路，但自此生命有一個空虛的位置，「為何他/她選擇用這種激烈的死亡方式」，這個疑問，可能一生一世都回答不了。

自殺這個論題，作為一個長期受情緒病困擾的我來說，是一生在拉扯的問題。作為一個基督徒，我曾經反對自殺；但作為一個平凡人，如果可以死了倒好，當自己也深受自殺困擾之苦，結果這種拉扯造就了今天的我。

當然我絕非歌頌自殺，反而是經歷過與死亡多次擦身而過，對自殺有多一份感知。有研究顯示，一個人自殺，至少影響到身邊六個人以上，問一個直到現在仍然難解的問題：為何選擇自殺的人沒有說出來？或者很多人像我一樣，曾經想將煩惱以自殺一了百了，用此結束所有問題。但問題真的解決了嗎？當我以為可以將自己的煩惱從問題中拯救出來，但自殺是無情、殘酷地將一生終結在虛無之中。

真的，自殺如此輕易，但帶給身邊的人無盡痛苦時，到最後我把遺書從檔案夾銷毀，然後在想，就算多辛苦都好，為何一定要選擇自殺去結束問題？人生有太多問題，但自殺是否就能從絕望中拯救自己？這些曾經是我年輕時會問的問題，如今回望，此刻到了不惑之年，雖然現實中情緒病也會影響到我的視角，但更感受到的是信仰對我的影響——影響我如何思考和面對自殺的誘惑。看過自己的病歷，方明白沒有自殺的自己，才能好好的在這裡寫一點點對這個經歷的看法。

與其思考自殺，不如思想「人總需要勇敢生存」吧。

＊參魏連嶽：《死亡神學》（新北市：校園書房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