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靈                                    


引言 

《基督教週報》連載的小說《捨得》,從2021年7月4日開始刊登,到2023年12月31日,連載了131次。每篇約九百字,大約有十一萬字。這次連載實在是華人基督教文字事工上一次破天荒的舉動。在《基督教週報》來說,上一次連載的小說是《游離小說》,只有三十篇,當時篇幅只有四百多字,字數約一萬多字。(註一)兩者相比之下,不可同日而語;固然有其意義,也不能抹煞。這次《捨得》的連載,對《基督教週報》而言是重要的,同時對基督教文學創作上,尤其是對於長篇小說創作更為重要。 

《基督教週報》作為香港最長久的基督教報刊,這次破天荒的連載,重要性在於願意刊登如此長篇的小說。報刊每半年或一年有一些專欄轉變,或是刊登不同體裁或方向的文章,這是常見的做法。但是如果一個報刊登連載很長的小說,這就不是一般報刊的選擇。這次《基督教週報》決定刊登橫跨兩年半的連載小說,實在獨具慧眼,而且在無聲無息之間開創基督教報刊的先河,刊登長篇小說。筆者作為長期《基督教週報》的讀者和投稿者,非常讚賞香港華人基督教聯會聯會出版部,如此採用寸草心的長篇小說。刊登的結果,證明這位作者的功力並不是一般小說作者能及。 

對於長篇小說創作更為重要。如果一次兩年半的連載,只是漫無目的在一些人物的關係上加以鋪排,加上事件與事件的連接為敍事方向,一直寫到最後。如此的連載其實意義不大。相反,這次連載,作者寸草心的匠心可以從多個階段作出鋪墊。更為可觀的是在不少的時空中加上伏筆,而眼前的經歷又重回過去某些日子,然後又回到眼前。如此有前也有後又互相貫穿和呼應,直至最後一篇賦予主角甄曉易的生命,是終結也不是終結的人生。筆者相信不少讀者也有不少感受,只是暫時沒有人撰文分享。從作者各種匠心到不同層次的細膩,都值得我們注意。筆者如下作出重點的分析,讓讀者明白這次連載對於長篇小說創作的重要。

匠心獨運 

作為長篇連載小說的作者,打從開篇到中間,更在最後數篇中應該有自己的匠心。究竟以塑造人物為主還是要以情節為主?不同的時刻可以有不同的處理,這是應該的。或是有多重鋪排與伏筆?或是在中期或不同的時期有前瞻未來與回憶過去?當然最直接的是在敍述時空中的用心描繪與鋪排內容。縱觀這個連載,以上各種技巧兼而有之;在其中更呈現多種含意,實在匠心獨運。 

塑造人物和情節,不同的時刻可以有不同的處理。人物方面,在開始連載塑造主角及其相關人物的獨特個性是必須的。這方面也少不了他們身處的時代背景。因此,在開篇的〈遠走高飛〉,第一段已經定位各位人物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生活在大陸的人,而所謂遠走高飛是指主角到美國留學,但事情總有原因。主角的爸爸甄瀚咫及其堂兄就出現了。那位堂兄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新政權成立後舉家離開中國前往美國,及後富裕起來,在九十年代回到中國投資。他在廣州投資才遇上失散四十多年的堂弟。後來更承諾資助主角去美國留學。 

主角的個性在開始之時已經描寫,更延展到她的爸爸甄瀚咫的個性及家庭背景。主角並不如當時一般人可以到美國留學會欣喜若狂,反而悶悶地躲在校園裏的草地徘徊,在宿舍也不想告訴同學。這些行動顯示主角被一種遠大的期望壓在心頭。因為主角的父母在當時高考連北京的大學都不讓她報讀,可見,對於這位女兒不捨得讓她離開身邊。這次相反她可以到美國留學。至於主角的爸爸為人慷慨,喜歡呼朋喚友,在家也接待外商。在一年前有位港商主動提出認主角做女兒,想送到加拿大讀書。但是主角的爸爸就皺眉頭婉謝了這位港商的好意,因為畢竟只是生意關係。可見主角的爸爸是看重女兒的學業,不隨便讓女兒到外國讀書。這些背景的描述,開始對主角和主角的爸爸有了基本的描繪,日後在不同的連載中,一步一步顯示主角與爸爸,甚至與媽媽的不同層次的關係。作者用不凡的匠心,編織出上世紀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紀初這個時代,生活在廣州的人的遭遇與經歷,活靈活現,寄語很深。

多重鋪排與伏筆,有多次連載值得分析一下。在「(二)最難一關」提及廣州沙面這個地方,在較後的「(十七)我想回去」更提到在十多年後香港的工作,當時要做廣州沙面島改造的項目。到最後一篇「(131)人生,人生」,在其中也再次提及沙面這個地方。如此鋪排,不但有首尾連貫,連中段前也出現。在「(五十三)舅婆」主角對這親人(舅婆)完全陌生,只是家人給主角在海外親朋好友的資料中找到這位親人。從情節發展而言,這次敍述是描寫從前發生的事情。這是過去和現在的回憶,是時空的一次變化,來回往返是人生的常態。作者不以平鋪直敍來說故事,作者以現在和過去的交替方式,顯出主角個人生命的獨特情況。在「(二十二)與光相遇」,這次連載用了一語相關的手法:一是主角的廣州同學嬡媚的男朋友,他一出現就有這一句:「他是光」;二是連載的最後一段最後一句:「Meeting the light!」這是當天主日崇拜的講道主題。不過主角回家,「才進房間,那張程序表就扔到廢紙桶裏,上面的講道主題赫然印着:Meeting the light!」如此描述,固然是反面的呈現。無論如何,主角今天在教堂裏出現,仍然可說「與光相遇」。這種鋪排與伏筆很有匠心。另一次連載「(82)一聲吆喝」,主角到了超市成了亮點。先前的「(六十四)新鮮的冒險」主角已開始在超市偷食方包,今次連載從敍述來看,出現「一聲吆喝」是那位流浪漢新手拿一袋方包,正是主角再次湧上偷食方包意念之時。但是在往後三段的描寫赫然是地震的描述。這一個情節又生波瀾,間接道出在美國間中出現地震。對比起主角當時聽到男店員那一聲吆喝「住手!」(對那位流浪漢說的)是特別的對比,這是另一種很好的鋪排與伏筆,讓情節產生很大的張力。以上多次連載的分析,多重鋪排與伏筆,真是匠心獨運。

在中期或不同的時期有前瞻未來和回憶過去,而回憶過去更有匠心。不是所有情節都是完全順序,這是作者在這次長篇連載的獨特手法。例如第一篇〈遠走高飛〉最後一句「曉易做夢也沒想到,後來的事情竟會變成那樣」,在開始的一篇,這句就具有前瞻未來的預示。至於回憶過去在「(十七)我想回去」有重要的一筆。在第一段及第二段是倒敍,描述的是十多年後在香港工作,當時做廣州沙面島改造的項目,作者藉此回憶主角當初第一次去沙面的情況。「(五十六)大舅父之謎」不但用回憶一些事而現在又在美國的交叉筆調,營造時空交錯的情景,讓讀者在主角及作者的第三人稱敍述中更加感受主角母親家族的人物關係。這是作者在這個長篇小說另一次刻意的匠心,在手法上進一步呈現作者想呈現的人物經歷。這種回憶過去所呈現的匠心,實在不錯。

最直接的是在敍述時空中的用心描繪與鋪排內容,這是必然的技巧。在「(五十四)我在彩虹邨」,那夜到香港彩虹邨的過程及當時身在公車上飛快地離開洛杉磯市中心。這種過去的回憶及現在身處的情景,兩者交替呈現是頗見匠心的描繪與鋪排。另一篇「(115)紀念日」,所謂紀念日是指1997年7月1日,敍述的時間又回到當時工作的香港。作者藉着主角的角度,再次回憶十二年前的往事。這次連載有不少時空的暗示,作者藉此展現主角多年來的經歷。作者用回憶裏敍述當時的感受和情況,有一種來回往返的味道,讓讀者進一步感受主角多年來的經歷,這是另一種獨特的描繪和鋪排。

情節的處理,作者以兼收並蓄的方式展現出來。在近末「(128)寄居之人」是這方面有力的例子。「寄居之人」是指主角在1998年的春節取得身分證上「三顆星,新工作也開始了」。這次連載轉用輕描淡寫之筆,敍述當時不同人物的遭遇,又是另一種轉述和時空調換的手法。作者的用意是繼續鋪墊故事的發展,讓這次長篇連載小說漸漸推到結局。即將完結長篇的連載,這是很好的運用,以兼收並蓄的方式展現情節。

(待續)
(註一)《游離小說》的作者是林沙,從2008年3月9日開始刊登,到2008年10月12日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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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靈
從青年寫到中年,白髮已生,心境卻異常年青。
如今專寫小說,各種創意經常湧現。
對神只能心存感謝,並且努力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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