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紅
夜寒如井水，冷冷澆在約瑟身上。他拿起小刀，在新製的小木盒上雕刻：「愛情，眾水不能息滅，大水也不能淹沒。」預備將所有信物放入盒內歸還給妹子，私下跟她解除婚約，然後離開此傷心地，到別處找工匠活去。
萬賴俱靜，他被皎月的清暉喚醒，看見一位貎似人形的潔白使者站在前面。他瞇著眼、用手擋住強光，聽見對方說：「大衛的子孫約瑟，不要懼怕，放心將你的妻子馬利亞娶過來；因為她肚子裡所懷的孕是從聖靈來的。她將要生一個兒子，你要給他起名叫耶穌，因為他要將自己的百姓從罪惡裡拯救出來。這一切事情發生，是要應驗上帝藉以賽亞先知所說的：『必有童女懷孕生子，人要稱他的名為以馬內利。』」
「喔─喔─喔─喔──」雞啼時分，他猛然醒起，夢裡的話正盤踞心間；他呆了好一會才漸漸喜上眉梢，心谷綻開純潔的白合花。「必有童女懷孕生子，人要稱他的名為以馬內利。」他神不守舍地自語喃喃、踱來踱去，興奮得披起外衣一溜煙飛到兩人定情的那片青草地，見妹子正在無花果樹下跪著禱告。
「我今日要娶妳。」約瑟目光深情跪在她面前。「『必有童女懷孕生子』，妳就是那童女；妳懷的孕是從上帝的靈而來，我當然要娶妳。」他俊俏的濃眉閃爍著激情，馬利亞心悸得滿臉緋紅，掌心冒著熱汗。這是無花果成熟的季節，輕風挾著濃蜜的鮮甜滋味裹住他們；兩人凝眸而笑，湛藍晴空為他們凝止住和煦的冬陽。
「你要給這兒子起名叫──」
「耶穌，他要將自己的百姓從罪惡裡拯救出來。」未等她說完，約瑟搶著接話。
「他是至高神的兒子，上帝要把先祖大衛的王位給他──」
「我就是大衛的後裔！」他喜極而泣：「怎麼會是我？我不過是個窮木匠？」他將妹子擁入懷，邊笑邊哭。
「因為你是我的良人，你甚美麗可愛！」濃濃木屑香罩住馬利亞，她伸著顫抖的手撫去良人臉上的斑斑淚跡，溫柔地拂起他厚密纍垂的黑髮。
約瑟向父母陳明娶馬利亞的因由與決心，雅各夫婦錯愕萬分，只能相信素來正直誠實的兒子。「他不可能被愛情沖昏頭，編出這種謊言。」況且此刻以色列人深切渴盼彌賽亞救他們脫離異族的政治壓迫，兒子所言猶如燃起一線希望。雅各將他的話藏在心，為他們主持了沒有婚宴的簡單婚禮，將馬利亞迎娶入門。
新婚之夜，約瑟吻過妻子的額為她蓋上暖被，然後在地上用稻草鋪好床榻躺臥睡覺。他定意嬰兒出生之前不與妻子同床，但兩人每晚交換小木枕而睡，形同相依相偎地枕靠一起。這對木枕是約瑟用廢置的香柏木、按他倆的頸椎曲線親手打磨至圓滑而製成；平躺枕間，頭部會略微懸空後仰，甚覺舒適安穩，木枕散發的自然清香令情緒鬆弛，有助一覺好眠。星月皎潔下，他倆枕著彼此的心沉沉墜入夢鄉。
冬去春來，約瑟日益辛勤幹活。他長成一條魁梧健碩的壯漢，肩膀寬似一塊棟樑，全身肌肉結實，妻子喜愛捏他手臂擠出硬梆梆的兩隻「小老鼠」。人們的閒言閒語猶在，他更安靜專心工作，感激上帝賜他當木匠的父親，使他繼承一雙巧手，安分做個踏實的匠工。
「上帝也是工匠，祂親手用地上的塵土捏成一個亞當呢！」馬利亞最愛搓揉丈夫結繭的粗手，裡面蘊藏了最柔細的情意。夫婿口拙，愛的語言都說在手中，經常用手摸著她隆起的肚腹，傳達對母子倆堅強的愛護。
不同材料落在約瑟手裡，都翻新成醒目又耐用的傢俱及農具。節儉的他惜物無比，從不放棄任何廢材，破損的木頭在他手裡復活成桌椅、衣櫃、床架之後，或廉價出售或直接贈予窮人。他用荒置的粗枝條造了幾副枴杖給瘸腿的乞丐，又將舊木塊釘成板床讓瞎眼討飯的有固定睡覺的地方。
「不潔淨呀！不潔淨⋯⋯」一個痲瘋病患路過，群眾驚惶四散，往他身上丟石塊。約瑟偷偷拋過妻子做的新鮮大麥餅；對方接好，趕忙逃回荒郊野外。
「他每幾天出沒一趟跟你討吃，當心惹起眾怒。」老匠人嚷嚷。約瑟咧齒憨笑，嘴角釘出兩粒淺淺的酒渦。
一行身穿長袍的宗教領袖擺過街道，高談闊論著律法的規條，路人連連向他們問安，髒兮兮的孤兒阿克快閃到牆角，將偷來的蘋果藏在身後。等他們遠去，約瑟比手勢叫阿克出來，又打眼神示意他歸還蘋果。阿克遵命，溜到市集的蔬果攤，靜悄悄將蘋果放邊邊，然後回到工匠鋪外找約瑟。陽光普照下，他倆坐在板凳上共享馬利亞預備的午餐；阿克吃得滿口碎屑，不停地舔嘴咂舌。
「我可以做你的學徒嗎？」
「你怕吃苦嗎？」
「我本來就很苦，怕甚麼！」兩人相視而笑。
約瑟抓著阿克的烏手，示範使力的秘訣。「用力過猛或過弱都不行，力度要適中，像這樣。」他將木工之道仔細講解：「用你心裡的尺在木板上先劃好墨線，再跟著這條線一直鋸下去；釘釘子也是一樣，先用你的眼睛定好釘位，將釘子輕輕插住，確定沒有走位才穩穩釘下去。木匠是手、心、眼一起幹的活。」阿克聽得津津有味，活幹得樂乎乎。馬利亞每天多做些餅給丈夫的小學徒，枯槁的阿克漸漸長出肉，益顯精神奕奕。
城裡有富戶正籌備婚宴，跟約瑟訂造餐桌椅子；阿克成了好幫手跟出跟入，聽從師傅指令磨木頭、鋸板塊、釘釘子，順利交貨後留下佳美口碑，生意從此四面八方而來。
「這是你的工錢，還有些衣服。」阿克身上有股動物的異味，約瑟將不合身的舊衣給他，吩咐他到小河沐浴和更洗衣服。
（待續）
（章題圖片來源）
林紅
香港出生，在地球繞了大半圈，目前定居英國，養有三子女。早年於基督教報社任職資深記者及編輯，婚後全職持家，輟筆廿載，被聖靈喚回寫作的初心，成為自由作者。文章散見於香港、台灣及美國的華人基督教報章及雜誌，曾多次獲徵文賽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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