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風


我上一次買一個布製環保購物袋是2018年在銅鑼灣年宵市場——那個布袋印有一隻展示恭賀手勢的柴犬，下面寫著「恭喜發柴」，並是從黃之鋒手上購買的。「柴」既是柴犬，也是火柴，更是柴火；恭賀大家像柴一樣發光發熱。如今，布袋有了「美麗新春袋」的新設計，若我人在香港，必然會買下這袋子，用布袋記錄和見證這個民族的旅程。

記得小時候，當我還未有性別意識前，我在家中和姊弟一起玩「無敵飛毛腿」，要把惡人踢走。誰不知，我媽突來一個猛喝，把我們震住了，遊戲頓時停下。原來，弟弟可以向我起飛腳，但我不可向他起飛腳，因為我不可以踢中他的「啫啫」（編按：粵語方言；指男性生殖器官）。我沒有這個器官，未能體驗到「他」所帶來的官感，也因此，可能沒多大資格寫一篇有關這部位的文章。然而，生命中總不時會與這個他者身上的器官擦身，其中一種擦身便是在電視上。在足球比賽中，每當有自由球要在較接近龍門位置踢出時，防守一方的球員便一字排開組成人牆，而組成這牆的球員，必有至少一隻手，放在此部位上。多年的觀察使我確認，這個部位很重要，任何可傷害「他」的人或事，須竭力阻止。

事實上，這個出生「限量版」的部位，是現時醫學未能複製的，而此器官的移植手術，全球也只有五宗成功案例（註1）。袋，容器也；袋中的才是瑰寶。若有人出生時只得一顆睪丸，或因傷失去其一或二，醫學上可為他進行手術（testicular prosthesis），安裝一顆新的膠蛋。此安慰劑把袋裝得滿滿，讓本來洩氣般的袋煥然一新。膠蛋當然沒有「原廠」的功能，這樣無疑是虛有其表，毫無內涵可言（此時用某地用語「毫無內核」一詞，更繪形繪聲）。為了外觀和平衡心中的不安，一個「新吉袋」便完成了。新春大吉——吉，空也； 空，凶乎？

除了有甚麼缺陷外，人會在甚麼情況下，才會把自己好好的一個袋，親手或目送「他」被去掉，再多餘地換上一個新吉袋呢？會否是以為舊的不好，對新的有憧憬呢？莎士比亞名劇《暴風雨》（The Tempest）說出這句話的是Miranda。她從少在只有父親、僕人和精靈的島上生活。當她快要回到文明，進入人類社會的時候，她便天真爛漫地對人類和文明讚歎“O wonder! […] o brave new world.”1932年，英國作家奧爾德斯．赫胥黎（ Aldous Huxley）便引用了莎士比亞這句作書名，出版了Brave New World（中譯《美麗新世界》）。故事中同樣出生在文明以外並熟讀莎士比亞的主角John，當他要進入完全被操控的文明世界（The World State）時，也說了同一句話。

一個民族從「恭喜發柴」袋，轉型到載有安慰劑自欺欺人的「美麗新春袋」，是同樣的入世不深，天真爛漫地憧憬著某個更美好的世界嗎？但袋中的才是瑰寶，是自己的DNA啊！這個轉型實在有點悲哀，有點叫人難嚥不下。這樣吧，轉個角度，現在擁有新吉袋的一群，或可毫無顧忌地使出「無敵飛毛腿」，把惡人踢走。或許，隨著此器官的移植手術漸漸普及，和繼香港加入某器官移植大國的「人體器官分配與共享系統」，我們離換上一個二手但有功能的春袋的日子，可能也不甚遠已。誰知，這些新「二袋人」，是在射誰的精子，為誰在延續下一代？

雖然我沒有這個器官，但吉袋還是二袋，我還是認為新的不一定勝舊的。或許我們應像我媽那樣一個猛喝，球場上球員一手掩蓋，極力阻止那想傷害我們那重要部位的人事物，好好保護自己的出生限量版的原廠袋為上策。

註1：Kristina Fiore, “Vet’s Penis, Scrotum Transplant Working Well – “He can urinate, gets erections, and has recovered sensation”,” Medpage Today, last revised January 2020, https://www.medpagetoday.com/special-reports/exclusives/83186.

微風
在窒悶之處喜見風，在繁喧之處豈覺風。
神學生態人。與無聲微聲者為伍，以微小的聲音為動物、女性、性小眾與邊緣人吹起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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