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紅
「他真是彌賽亞嗎？」
「還會有誰？」
「他不喜歡有權勢的人，反而跟像我這種髒兮兮的人混在一起，跟你一樣。」
「我也討厭那些虛偽的宗教領袖，但他還不發動叛變，把我逼瘋了！」
「我的英雄，你先出手迫他發動嘛！」薇亞嬌憨地雙乳緊貼你胸膛，你滿身癢酥酥，把她摟緊了。這豐腴的胴體滋潤你鬱悶的靈魂，你釋出深埋的痛楚，飄飄欲睡；她在你懷裡，滿頭紫黑亂髮散著刺鼻濃香。
「幹嘛用這種低劣的香膏？好俗！我是有付錢的。」你捏住鼻孔嘟嚷著。
「你付的錢我養家也不夠，還要用真哪噠香膏服侍你嗎？」薇亞不屑。
你起身，將內衣暗袋處的錢全部掏給她，穿上衣服要離去。
「何時再來？」她邊數錢邊問。
「等拉比不在。」
「何不離開他？」
「離開他我就沒錢給妳了！」你吻了她。她瞇縫著一條妖媚的眼線，拿起麻布披在你肩上。
「嘿，你這外衣有麥香味，好特別喲！」她摟抱你腰，貼住你肩膀嗅聞布香。「等你再來啊！」
回到拉比耶穌團，濃濃魚腥臭氣沖天，你邊捂鼻，邊伸手入錢囊，拿回掏出的錢放入暗袋，神色泰然。可憐的薇亞靠賣淫維生，幫助窮人有何不對？但你自覺齷齪莫名。
拉比又再長串道理，拉長十一張憨痴的加利利臉，卻都傻傻地點著頭。你與弟兄迥別，所有教訓都給你的粗麻布篩過，濾掉無益於復國的不中聽之言，惟獨有利於你的隻字片語能滑落心底。這樣地，你繼續跟隨耶穌四處流浪傳道，居無定所，從囊中拿錢去找薇亞也心安理得。
有些話卡在耳邊，濾不走。拉比反覆說：「人子將被殺，過三天復活。」你頻頻窺探會堂的動靜，反對勢力日益高漲，的確有人要殺他。那麼，「復活」是「復國」暗號嗎？每次目睹死人復活，你都懷疑：「這些人有死透嗎？」
直到在伯大尼死了四天的拉撒路墓前，拉比痛哭流淚，吩咐人挪開墓穴的石頭，大喊：「拉撒路出來！」大家捂住鼻，看著死者出來，合力解開了裹屍布，他居然行走——活過來了，並無絲毫腐臭。你就揣測：「人子被殺」是個幌子，拉比絕不會讓自己受傷害，上帝也會保護他，「復活」肯定是「以色列復國」的暗語。你對自己的想法信心十足，更有預感會參與其中。
逾越節前，耶穌團重回伯大尼，與拉撒路全家共進晚餐。席間，這小子的二姐馬利亞折斷一罐玉瓶，將甘松油澆在拉比頭上。屋內馥郁四溢，撲鼻襲來雍容雅潔的香氛，高貴脫俗，過濾了繁雜的思慮，散發著療癒力，使你舒心醒腦。
然後，馬利亞散開一瀑油亮秀美的烏髮，用香液抹拉比的腳，又用頭髮輕輕擦拭。她因弟弟復活，傾盡真心向耶穌獻上深情的感恩，令你好感動，全身滑過了暖流，帶你步步前向光明。你赫然發現：原來自己喜愛光明，正要敞開心窗讓光照進來⋯⋯
「這是真哪噠香膏。」屋子裡瀰漫著不滿的嘟噥聲。
真哪噠？好昂貴呢！足足一個普通人一年的工錢，為何不是我享用？你頃刻自高處墜下，跌得東歪西倒，無法平衡。
「為甚麼這樣浪費？」沉默寡言的你難得開口：「這香膏可以賣三十兩銀子，換來的錢可以賙濟很多窮人呀！」這不平之鳴是為你自己發的。
「不要為難她，」拉比回應你：「她不過用香油膏抹我將要安葬的身體罷了。窮人經常跟你們一起，隨時都可以幫助他們。」他語氣沉重地吐露：「你們心裡卻很少想到我。」
還來不及過濾，這些話全部滴入你心坎，滲透到生命底層，浮起了你的隱密。他知道我的一切。你恍然。雙眼灼痛得不敢讓光透入，你只好將推開一半的心扉閤上。一道黑暗趁機竄入，狠狠掐住你，推你走上去而不返的路⋯⋯
「我出手，迫他行動。」你用粗麻布蒙頭，來到大祭司該亞法的府邸，那裡聚齊祭司長和民間的長老。
「我把他交給你們，我了解他的行蹤，絕對能避開群眾抓到他。」他們深鎖眉頭摸著鬍子，滿腹狐疑。
「我用親嘴給你們做暗號，你們肯給我多少錢？」你面目猙獰而蒼頹。
「三十兩銀子。」該亞法鄙視地將錢往你臉上丟。你接不住，蹲低身撿起銀子，哭笑不得。真巧，又是三十兩，可以用來幫助窮人。你暗自嘲諷。我真要幫助窮人嗎？真的嗎？渾身陰冷徹骨，你魂魄僵直，漸漸湧起淒厲的笑浪，癲狂地笑到整張臉歪七扭八。滿屋窸窸窣窣密謀著殺耶穌，無人在意你。
（待續）
（章題圖片來源）
林紅
香港出生，在地球繞了大半圈，目前定居英國，養有三子女。早年於基督教報社任職資深記者及編輯，婚後全職持家，輟筆廿載，被聖靈喚回寫作的初心，成為自由作者。文章散見於香港、台灣及美國的華人基督教報章及雜誌，曾多次獲徵文賽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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