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寫字

作者：陳永財    

2014年9月28日傍晚，我趕到金鐘，嚐了平生第一次催淚煙，之後開始不算太積極地投入雨傘運動。2019年4月24日，「佔中三子」戴耀廷教授和陳健民教授都被判入獄十六個月，朱耀明牧師則獲判緩刑。陳健民教授就這樣開始他的牢獄生涯，至今年3月14日，他刑滿出獄。

在獄中，陳教授除了做木工外，也花時間教導囚友英語、做運動、禪修和看書，還寫了很多書信。最近這些在獄中寫成的信件結集成書——《陳健民獄中書簡》，我第一時間便買來閱讀。以前也看過一些名人的獄中書簡，包括潘霍華（Dietrich Bonhoeffer）、葛蘭西（Antonio Gramscri）、哈維爾（Václav Havel）等。這些書無一例外地給我啟發，陳教授這本書也一樣。

這些書信談論了很多事情，包括獄中的生活、囚友的故事、懲教人員對待他們的態度、對家人的愧疚、讀書的札記、對政治運動的反思、對「反送中」的支持、對年輕抗爭者的關心⋯⋯這本書最後也附有一張書單，列出陳教授在獄中看過的五十本書。

在這些書信中，陳教授沒有流露絲毫怨懟，也沒有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後悔。相反，正如蔡子強、周保松和蔡東豪記述他們探望陳教授的文章都不約而同地指出，陳教授沒有被牢獄打垮，反而保持著積極樂觀的態度。

陳教授在獄中讀的其中一本書是一共三冊的《百年追求》，這三冊書講述台灣人追求民主的過程，書中也提到台灣長老會爭取民主的故事，包括高俊明牧師因為「藏匿施明德」而被判入獄七年。我年前將台南神學院王崇堯院長的《台灣鄉土神學》翻譯成英語，書中也有提及高俊明牧師這件事。這令我想到，在面對極權時，基督徒應該怎樣做？最近香港教會圈子發生的一些事，也反映了不同信徒面對極權的不同取態。有人攀附政權；有人明哲保身；也有人敢於表達自己的信仰立場。在這風高浪急的時刻，我有一個可能令人相當沮喪的觀察：很多基督徒其實都不相信有審判，無論是今生還是來世；驅使他們行動或不行動的，完全只是眼前的利益。所以在暴政面前，有牧師表示信徒應該政治中立；有牧師告誡信徒，不能批評國家；更有牧師表示，在這次疫症中，中國會是全世界的祝福。但無論如何，主耶穌早已說過：「凡稱呼我『主啊，主啊』的人，不能都進天國；惟獨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才能進去。」（太七21）古人說：時窮節乃見。我們的信仰也必須經歷火一般的試驗。我不禁想起一個在教會流傳多年的「笑話」：一個信徒死後發現自己去了地獄，他正感疑惑之際，遇到教會一個執事，他高聲說：「某執事，原來你也來了地獄！」那執事說：「小聲一點，牧師正從後面走來。」我相信，若我們不悔改，這個「笑話」一定會成真。

（寫於2020年7月1日「港區國安法」生效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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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永財
香港城市大學翻譯及傳譯文學碩士，英國特許語言學會會士（FCIL），自由翻譯員。